女孩伸长脖子凑到屏幕前看了好一会儿,肯定地点头:“有点印象。我当时还问他为什么戴个手套,他说他手上长了东西,一年四季都得戴着手套。”
陆嘉阳让她调出这名男子上网时登记的身份证信息,果不其然,他用的是假证。
“你能描述清楚他的模样吗?”
女网管费力回想了一下:“记不太清了……好像戴个眼镜,还留了胡子,头发也挺长的。”
陆嘉阳神情没有丝毫放松,这些体貌特征对警方而言毫无用处,它们都可以轻易被改变或者伪装。
“谢谢。”
他朝女生点了下头,迈步走向那名红毛男子。胡华紧跟其后。
红毛男还陷在游戏的虚拟世界中无法自拔。
“有没有人来支援一下老子?卧槽!留把枪给我啊!”
殊不知,他身后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两个男人。
“这位……”
胡华伸手想叫他,被陆嘉阳拦住了:“他操作这么烂。最多再过两分钟就会下场,不急这点时间。”
胡华觉得不可思议:“陆队你也会打游戏啊?”
陆嘉阳瞥了他一眼:“我还会吃饭,睡觉,上厕所。”
胡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
如陆嘉阳所料,不出两分钟,红毛男就被一枪爆头,屏幕上飘出来一行字“人体描边大师”。
“妈的!”
他气愤地砸了下鼠标,正想开始下一局,突然觉得肩上一沉,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男人。
“麻烦让一下,警方查案。”
陆嘉阳客气地出示了证件。红毛男压根没细看,也没搞清楚状况,只觉得眼前这男人极具压迫感,很不好惹,他舔了舔嘴唇乖乖起身让位。
“没我什么事了吧?警察同志。”他打算开溜。
陆嘉阳指了下边上的空位:“坐着。”
“噢……”
红毛男呆呆地应了声,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
和电脑打交道是胡华的专长,陆嘉阳替他扫清障碍后,便抱臂站在他身后,看他手指翻飞地操作。
没过多久,胡华就有了发现。
“陆队!”他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听语气似乎有些意外。
陆嘉阳身体略略往前倾了下,等着他的后话。
“我恢复了上个用户在线期间的所有数据。的确是他用这台电脑黑进新闻网发的消息,同时他还匿名在猫扑社区和其它几个网络社区上发了相似内容的帖子。”胡华转头看着陆嘉阳,他半张脸被电脑屏幕的荧光照亮,表情显得有点古怪,“我查了下匿名用户的ID,是张芷意的账号。”
“张芷意?”
陆嘉阳也不免微露讶异。
究竟是什么人会用死者的ID上网发帖?这起命案当中的疑点和变故实在太多了。
眼下留在这间网吧已经没有意义了,监控视频里拍到的背影也不足以让他们从茫茫人海中挖出那名戴着黑手套的神秘男子。
陆嘉阳和胡华走出网吧,外面夜色初上,天灰蓝蓝的,一片混沌。陆嘉阳微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在马路对面一家小婚纱店的橱窗上。
柔和的灯光让白色婚纱看起来更加圣洁华美。
陆嘉阳只觉得眼里刺痛,克制地收回目光。
胡华和他并肩站着,都能感受到沉压在他身上那股巨大的压力。他知道这起案子对陆嘉阳而言意义特殊,想安慰他两句却不知道说点什么。最后挠了挠头,问:“陆队,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陆嘉阳两手插兜转过头:“去查……”
他话音到此戛然而止。整个人僵愣在原地,只有惊愕的目光穿过街头来往的人群,锁定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担忧,喜悦,无措……这一瞬间,无数情绪在他眼底交织,炸裂,粉碎了陆嘉阳所有的镇定和理性。
他脱口而出一声:“周何夕!”
仔细去听,那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胡华从没见过陆队有如此情绪失控的时候,他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身边一阵风刮过,定睛一看,陆嘉阳已经冲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陆队!”
胡华赶忙拔腿追上去。
他不是正儿八经的警校队伍出身,身体素质连普通警察都比不了,何况是被视为警界精英,各项考核成绩都接近满分的陆嘉阳。
没一会儿功夫,胡华就被甩掉了,他气喘吁吁地独自站在街头,茫然四顾。
“陆队!”
此时的陆嘉阳追随着那抹熟悉的人影钻进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然而等他冲出巷子口,那人影却消失不见了。
他停下脚步。
夜幕下,四周喧嚣热闹,车来人往。陆嘉阳用眼神在人群里探索,寻找,却始终没找到一个和她相似的背影。
难道是他眼花了?
陆嘉阳闭了闭眼睛,剧烈运动的心脏和紧绷的神经以相同的频率逐渐放松下来。与此同时,他的感官像是被利器刺穿,精力慢慢被卸下,转而塞进去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和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骤响。
陆嘉阳几乎在铃声响起的瞬间恢复警觉。
这通电话是赵乾坤打来的。
“师父。”
“网上的消息你看到了吧?”赵乾坤口气不轻松。
陆嘉阳早在接起时,就猜到了他打来的原因。
“嗯,阿华追踪到了散播消息那人的网络地址。我们出来找。”
“有发现吗?”
陆嘉阳沉吟了片刻:“暂时还没有。”
想找到那个戴皮手套的神秘男人无疑是大海捞针,而且他值得关注吗?陆嘉阳暂时还不能确定。
“我刚刚去市局开了个会。局里领导要求我们向全市通报案情进度……”赵乾坤停顿了一下,有些生硬地别开话题,“还有件事,小孙他们根据你带回来的那一盒子监控录像,找到周何夕的车了。”
一辆黄绿相交的计程车停在电视台大门口。苏馨子从车上下来,行色匆匆地往里走。
“苏主播。”门卫和她打招呼,随口问了句,“怎么这个时候还来?”
“哦,我忘了点东西。”
苏馨子嘴上应着,步履不停,身影很快消失在电视台广播大楼里。
三分钟后,她出现在周何夕的办公桌前。室内还有其他两名记者忙着加班写稿,其中一人注意到她。
“苏主播,来找何夕啊?她今天没来,可能出差去了。”
虽然今天早晨警察来问过话,但谈话的核心在张芷意。周何夕更像是被顺带提起的。她失踪的消息目前还没传开,加上平时和同事之间交往不深,又是个工作狂,以至于她消失了一整天,同一个办公室里的人竟也没多在意。
“我知道,我来拿东西。”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社会人的基本生存技能,苏馨子扯起谎来从来都是一本正经。
她一面留意着那两名记者,一面翻看周何夕桌上的资料。不过事实证明,苏馨子多虑了,两位记者忙着赶稿子,连半分注意力都没用在她身上。
苏馨子在桌面上翻了半天,鼻尖渗出薄薄一层汗,却没找到想要的资料。
她去拉抽屉,一个一个抽屉找下去,最后终于办公桌右侧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牛皮纸袋。
凭触感和分量就能猜到里面装着厚厚一叠文件资料。苏馨子拆开封口线,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她神情逐渐变得复杂难言,好看的弯眉几乎皱成了两条波浪线。
过了好一会儿,苏馨子轻轻地用脚尖合上抽屉,拿起牛皮纸袋起身离去。
她心里莫名焦急起来,似乎隐约中意识到什么。但那意识太过模糊,像被一层云雾笼罩着。也许被风轻轻一碰,云散雾逝,原地其实什么都没有。
走出电视台大门口以后,苏馨子沿街走了一会儿,拦下一辆计程车。
她并没察觉,对面街头一间咖啡馆里,有个穿着连帽衫的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那人的帽檐压得很低,头也低垂着,没人能看清她的脸。不过仔细观察,却能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心形钻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等苏馨子乘坐的那辆计程车驶远后,她起身,将被拉到下巴上的口罩重新戴好,低头走出了咖啡馆。